數字政府建設是推進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支撐，是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而盤活數據資源是數字政府建設的關鍵之舉。南方都市報、南都大數據研究院推出系列專題，專訪數據開放實踐者、治理標準制定者、數據安全護航者、數據立法起草者等，并且挖掘數據應用創新舉措，探尋數治能力優秀區域，以“30人訪談為引，以20城案例為鑒”，致力呈現新時代下的“數據新作為”，共譜數智新篇。

同時，面向全國企事業單位、科研機構等征集數據應用優秀案例，我們將組織大數據領域有關權威專家對案例進行解讀、評估，并進行更深入采訪，實現更廣泛推廣應用。

2021年3月31日，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簡稱北數所)成立，發布《北京數據交易服務指南》;2021年11月12日，北數所通過網絡視頻形式舉辦線上推介發布會，重磅落地一系列數字經濟創新發展成果：全國首發數字交易合約、入駐首批數字經濟中介服務商、啟動醫療數據算法創新應用等……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在相繼推出全國首個新型交易模式、全國首個數據交易指南、全國首個加密交易平臺、全國首個數據交易聯盟之后，今年建立國際化的數字經濟中介產業體系，繼續在數據要素市場建設領域先行，為數據要素資源價值化進程提速。那么，目前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實踐成效如何?將進行哪些探索?為此，南都專訪了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工作組負責人郎佩佩。

合規交易的基礎是清晰的產權歸屬

南都：當下各地政府重提數據交易場所，數據流通、數據交易面臨哪些新難題?北京大數據交易所如何突破數據交易的核心瓶頸?

郎佩佩：當前數據作為一種核心要素資源，雖然具有普遍的使用價值，但資產屬性還沒有充分體現。只有實現確權、流通和交易后，數據資源才會轉變成可以量化的數字資產，進一步通過金融創新，上升為生產性的數字資本，真正釋放其內在價值。從原始數字資源、到數字資產、再到數字資本的不斷演進過程，是數字經濟發展的核心目標，將為未來中國經濟增長提供強大的資本來源，推動真正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目前數據流通和交易方面存在的新難題，一是數據進場意愿不足。理論上講，目前場外的數據交易都在進行，很多數據交易完全可以在個人之間、企業之間一對一進行，程序上更加簡便，不需要通過第三方的平臺。二是權屬界定不清，交易成本上升。合規交易的基礎是清晰的產權歸屬。但數據所有權擁有者是產生數據的個人還是記錄數據的企業，業界、學界和司法界莫衷一是，而以所有權為基礎的使用權、處置權等更難以界定。三是產品估值較難。由于數據屬于新型生產要素，針對數據品類、完整性、精確性、時效性、稀缺性等價格影響因子的研究尚不成熟，且可參照的歷史公開交易規模較小，未能形成統一的定價標準。四是核心技術支撐不夠。在數據安全保障、權屬界定、價值挖掘、創新應用等核心領域，應用AI、區塊鏈、隱私計算等技術創新依然不足，無法滿足多樣化的現實需求，導致“脫媒”交易現象嚴重。

雖然有上述種種情況，但是，我們認為大規模、常態化尤其是高價值的數據交易更需要通過專業平臺進行，這是更加經濟理性的選擇，有幾方面原因：一是通過交易平臺可以增加互信，提高交易的成功率。數據交易平臺可以為數據的售買雙方起到風險隔離的作用，通過專業合規平臺進行的數據交易更容易得到法律保護，交易的爭端也更容易得到解決。二是降低交易成本，縮短交易時間。數據交易平臺可以通過交易前后提供標準化合同和標準化服務，降低交易雙方的溝通成本，通過對數據的清洗、脫敏、加工，提升其市場價值。三是有利于強化對核心資源的管理，提高社會的公共福利水平。數據和信息已經成為社會的核心經濟資源，必須要保證成本低廉，才能降低整個社會的經濟運行成本。數據交易不應以買賣的差價和銷售的利潤大小為經營目標，如果任由少數企業壟斷數據價格，將會導致整個社會的經濟效率降低，社會總體福利下降。早在春秋時期，齊國管仲就曾主張像鹽鐵等社會資源行業，不應私相買售，應該建立“官山海”等專營機構進行管理。同理，主導數據交易的平臺，應兼顧經濟屬性和社會屬性，由具有公信力和公益性的機構管理。

針對確權難問題，北數所利用區塊鏈、隱私計算等先進技術，將數據交易全過程上鏈存儲，通過官方的數據確權登記平臺進行登記后，數據產品除了敏感信息不可見以外，其來源、用途、權屬、流轉過程都清晰可查。同時，數據產品還將被按照分級分類管理原則，智能匹配相應的交易模式，保障數據來源可追溯、內容防篡改、主權可確認、利益可分配、過程可監管。

針對估值難問題，北數所創新構建數據要素的需求側、場景化估值模型，圍繞數據價值化目標，對數據進行清洗脫敏和場景匹配，來提升數據價值;同時進行評級和估值，來量化數據價值;通過數據交易場所，實現數據融資、轉讓等證券化資產化過程，來實現數據價值。

針對資源少問題，北數所已與北京市政務資源網實現聯通，對接全市公共服務、城市管理等數據，并推動北京金融公共數據專區數據進場，向金融機構提供服務。同時，成立全國首個國際數據交易聯盟，已吸納大型商業銀行、電信運營商、頭部互聯網企業、跨國機構等150多家機構或企業，引導行業數據和社會數據入場。

率先落地金融科技等標桿應用場景

南都：目前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交易最活躍的是哪些行業數據?哪些類型企業供給數據較多，哪些企業對大數據有較多需求?交易出去的數據在流通、應用中產生了哪些效果?

郎佩佩：北京打造數字經濟標桿城市，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2021年上半年，北京數字經濟增加值8187.3億元，占GDP比重為42.6%，持續位列全國各省市之首。2021年3月底，在北京市政府及相關部門的支持下，由北京金控集團牽頭成立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北數所作為國內首家新型交易模式的數據交易所，將通過建設數據流通可信機制，引導數據要素向先進生產力集聚，助力北京全球數字經濟標桿城市的建設。

北數所著眼于數據要素賦能產業升級，著力于破解數據交易痛點問題，依托“兩區”優勢資源，培育要素市場，探索建立集數據登記、評估、共享、交易、應用、服務于一體的數據流通機制，推動建立數據資源產權、交易流通、跨境傳輸和安全保護等基礎制度和標準規范，引導數據資源要素匯聚和融合利用，強化數據交易中介服務能力的建設和安全合規體系的建設，建設數據安全流通機制，推動數據交易業務的監督管理和合規流通，探索構建新技術、新模式、新規則、新風控、新生態等“五新”數據交易服務體系，促進數據資源要素規范化整合、合理化配置、市場化交易、長效化發展，打造成為國內領先的數據交易基礎設施和國際重要的數據跨境流動樞紐。

在交易內容上，北數所已實現與政務數據、公共服務數據等數據資源的合作，并推動北京金融公共數據專區數據進場，向金融機構提供服務。同時，在社會數據上，與通信運營商、能源企業、交通機構、科研機構、醫療機構、大型互聯網平臺、大數據企業和跨國公司等實現對接合作。

在應用場景上，北數所在全國率先落地了金融科技、公共服務、醫療健康等標桿應用場景，推動數據流通和應用的實現。在金融服務方面，通過高價值公共數據服務銀行風控信貸數字金融服務。在商業決策方面，通過與互聯網公司、運營商等合作，融合多方高價值數據構建模型與目標畫像體系，支持商業客戶的選址業務。在醫療健康方面，北數所在北京經信局、北京衛健委支持下，聯合北京市多家公立醫院發起舉辦“北京醫療健康數據創新試點應用競賽”，通過將高價值醫療健康領域數據以脫敏隱私加密的形式進行競賽，征集醫療科技企業積極參與，并優化其模型算法，支持北京市醫療領域科研創新，實現數據可用不可見、可用不可得。

率先實現交易模式的突破性創新

南都：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實踐集中在哪些方面，如首創基于區塊鏈的數字交易合約新模式，這些實踐成效如何?

郎佩佩：一是在全國率先實現交易模式突破性創新。北數所對數據要素采取分級分類處理模式，針對敏感度不同匹配相應交易類別。對于敏感數據，利用隱私計算、區塊鏈等技術，將數據解構為可見的“具體信息”和可用的“計算價值”，對“計算價值”進行流通交易。

二是在全國率先制定數據交易規則及指南。北數所于2021年3月31日成立當天發布了《北京數據交易服務指南》，近期，我們在前期《指南》基礎上制定了北京數據交易規則，形成覆蓋數據交易方式、交易安全、跨境流動等交易全鏈的規則體系，在全國首次明確多層次數據市場主體的準入機制等創新內容。

三是在國內率先建成基于自主知識產權的數據交易平臺。上線了自主研發的國內首個基于新型數據交易范式的數據交易平臺，該平臺以開放場景、開放應用為核心，深度耦合多技術路線，支持與市場上各隱私計算技術提供商深度耦合，應用區塊鏈及智能合約、數據確權標識、測試沙盒等技術，為數據流通提供安全可信的環境。平臺實現參與方開戶以及數據資產登記、審核、掛牌、交易、支付、結算等功能，在數據登記、訪問、分析、計算、交易過程中，保障數據的來源可追溯、內容防篡改、主權可確認、利益可分配。

四是在全國率先發布涵蓋數據、算法、算力的數字交易合約。北數所突破未加工或粗加工數據買賣的初級模式，落地涵蓋數據、算法和算力多要素組合的交易方案——數字交易合約。通過涵蓋數據集、數據API、數據報告、數據服務等多種形式，發布集數據、算法、算力于一體的單一或組合數據產品，發布數據資產憑證及數據交易合約，交易合約包含交易全程的具體信息，是保障數據交易連續性、真實性、可追溯性的“動態交易賬本”。

五是在全國率先構建涵蓋交易主體、交易監管及中介服務支撐的數字經濟中介服務體系。數據要素市場作為一個生態體系包括數據應用方、數據需求方、數據服務方、數據交易平臺還有監管方。建立健全數據要素市場，除了數據交易平臺，還需要建設一系列涵蓋數據治理機構、數據托管機構、數字法律事務機構、數據質量評估機構、數據資產評估機構、數據審計機構等作為數據中介服務體系。

北數所自2021年3月成立時，就成立了全國首個國際數據交易聯盟，涵蓋交易主體、交易客體、相關服務單位等全要素市場參與方，目前已入駐北京市大數據中心、北京仲裁委員會、北京金融大數據公司等100多家單位。近期北數所正在面向全球招募數據托管商、數據經紀商，通過建立健全數據資產評估、登記結算、交易撮合、爭議仲裁等市場運營體系，構建涵蓋數據匯聚、治理、評估、定價、交易等一體化的數據要素市場，帶動數據上下游產業鏈創新發展。

為供需雙方提供可信的數據融合計算環境

南都：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數據確權、分類分級管理卻推進緩慢，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積累哪些經驗?面臨哪些困境?

郎佩佩：我們認為，需要通過完善的上市審核流程和分級分層交易體系，保證數據交易主體和交易流程的合法與合規性。

目前，大部分交易平臺對于數據交易的模式是“農貿市場”模式。這類交易模式非常粗放，為了在短期內擴大交易規模，對上市的數據和購買數據方都缺乏盡調審核，數據定價、數據確權等難題沒有制度性的破解，存在較大的合規風險。未來的數據交易，應該從松散管理的“農貿市場”模式向合規管理的交易所模式轉變，實現數據“上市有審核、采買有資質”。

首先，要對數據源的合法性進行審核，重點關注數據采集時是否具有數據主體的授權，或上位法規是否對數據采集行為有許可。數據上市之前，數據提供方需要出具合規承諾，數據法律服務機構和投資服務機構應進行合規性審核，并提供必要的上市指導。建立實名注冊的會員制，對數據交易參與主體的買售資質進行評估。

其次，要根據敏感度對數據進行分級分類，按照數據不同性質采取多種交易模式。這就像證券市場根據投資風險的適配能力，分為主板、中小板、新三板一樣，設定了不同的投資者準入門檻。針對不同敏感度的數據，也要保證購買的機構具有相應的使用資質。常規開放的公共數據和明文交易的數據可以面向一般的商貿類企業便捷提供;特定領域數據，如金融財稅數據則面向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合規提供;高價值個人數據只能向具備公信力和相關特定資質的持牌機構如個人征信機構審慎提供。

此外，要加強售后的管理。數據交易完成之后，購買方要根據合同約定的使用范圍進行使用，不能擅自復制擴散轉售數據進行商業牟利。因此，數據的售后使用要建立臺賬記錄，定期披露，并由獨立的專業機構進行審計。

推動體制機制建立和數產融合進程

南都：政府、企業等都在數字化轉型，也面臨數據資源開放與流動的多項挑戰，包括法律層面嚴格的數據安全要求與行業層面急迫的市場需求存在沖突，上級政府對公共數據開放的積極推進態度與下級政府組織架構有待完善、能力有待提高之間存在矛盾，傳統行業企業強烈的數字化轉型需求與產業鏈尚無法形成統一服務等等，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郎佩佩：一是建議出臺相關政策，推動公共數據的開發利用工作。建議推動更多配套性政策，針對政府數據、國有企業數據等帶有公共事業性質的數據，對其在流通場景下的應用和數據流通的實現路徑加以明確，以便對公共數據的開發利用進行管理。以北京為例，北京市經信局創新“政府監管+企業運營”的公共數據市場化應用模式，授權北京金控集團建設金融公共數據專區。目前，北京金融公共數據專區已匯聚金融機構開展信貸業務所“亟需、特需”的工商、司法、稅務等多維數據25億余條，覆蓋14個部門機構、240余萬市場主體，公共數據匯聚質量和更新效率均處于全國領先水平，實現全國首個公共數據授權運營模式落地。

二是加快傳統行業數字化轉型業務，推動試點探索數據托管及數據開發利用業務。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首先要打破“信息孤島”，破除“數據煙囪”，產生清潔數據，進而探索數據治理、數據的量化與管理以及數據資產的形成。以工業互聯網企業為例，前期業務積累產生海量數據，可以通過將生產材料數據、采購數據、生產流程數據、物流數據以及銷售數據等全流程數據整合，形成全鏈條可信數據，實現數據價值的變現。對于一些大型國有企業的數據資產化，除了數據要進場交易以外，還涉及數據變成資產要進表的問題。因此，建議針對傳統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探索數據托管與開發利用模式，同時針對傳統國有企事業單位，建議建立數據產品進場交易機制，在重點領域探索數據資產化的實施路徑。

三是建議完善數據交易場所的準入機制。近期，隨著國內對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建設方案的落實，全國各地紛紛組建或正在籌備建設數據交易場所，部分行業主管部門也考慮就垂直領域數據交易平臺進行探索準備，但是數據交易目前在確權、定價、監管等方面仍存在一系列問題。建議從國家層面統籌考慮數據要素市場的推進和數據交易場所的建設，強化數據交易場所準入機制和數據交易平臺的準入機制，防止各類數據交易平臺遍地開花、野蠻生長，形成新的數據割據局面。

關鍵詞： 國際大數據交易所 數字化升級 數智化發展 合規交易